她喜歡這個地方。
 
特別在夜間,從高樓頂端看去星光與街道上的燈光互相輝映更形成一片璀璨。
 
啊~有點討厭啊!
 
因為這會讓她想起〝她〞的眸子以及笑容。
 
 
站在邊緣似乎更能感受到夜風的寒冷,這風不僅冷也像是要狠狠在臉上留下痕跡一樣刮著,彷彿感覺不到一般,任冷風吹亂那頭逐漸蛻換成褐色的髮,她默默地凝視著底下,或許是高度有一定程度的關係,在這裡感受不到平時噪音就像萬籟俱寂般,偶然出現強風的呼嘯聲當中打火石彼此撞擊聲卻異常明顯,紅色的點火很快的出現在黑暗中。
 
啪啪吸了幾口後,她突然將尚未燃燒完畢的煙蒂給彈了出去,動作很隨意,彷彿那只不過是將不再需要的東西一樣捨棄。
 
這是個滿月的夜,星空的陪襯下,在黑暗裡畫出一抹醒目的紅色拋物線,看著那點星火隨著風越飄越遠,最後溶化在無盡燈海裡,不知為何,她就是沒由來的想發笑。
 
愚蠢…
 
此時,眸子裡更映著如冰一樣的光芒,嘴角那抹起伏更像是用刀硬在冰上勾出的刻痕。
 
突的,一陣像是螺旋槳在轉動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寧靜,俄傾,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台以白、灰為主色的民用直昇機。
 
耳裡滿是螺旋槳轉動時發出的翁翁聲,夜風也因此而變得更強勁,髮被吹的更亂了。
 
艙門嘩的一聲被拉開,進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白色細間帶洋裝的女人,女人擁有一頭俏麗的捲髮,現在正隨風任意飄揚著,左手攀住艙門她略為往前地伸出了右手。
 
不上來嗎?
洋溢著甜美笑容的她更露出了那添加可愛感的兔寶寶門牙。
 
對此,她也笑了,笑得遠比先前還更有暖意。
 
「………步。」
 
麻俐地登上機身、吻上那抹動人柔唇前,女人的名字似乎清晰的出現了一下之後便很快地消失在風裡。
 
 
 
 
 
 
什麼嘛…
那個傢伙…
 
從育幼院…不…應該是說〝前〞育幼院離開以後,後藤的心情就一直沒好過,可不是嗎?接二連三被這樣對待除非她是屬於M的女人不然會心情好才奇怪。
 
跩什麼跩啊她…
 
低聲、含糊不清咒罵幾聲,後藤低垂著頭獨自走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今夜的她只想喝點酒麻痺一下從那天之後不斷被刺傷的心,隱藏在大大白色膠框、褐色鏡片底下,明亮眼眸骨溜溜地往兩旁打轉。
 
讓人忘卻煩惱的天堂-歌舞伎町如往常一樣熱鬧,為了投客人所好而林立的各式商店,正當的也好非正當的也罷無不相爭招攬客人,說不定該找裕子還是其他人一起來的!在心中暗自懊悔,後藤一面尋找順心意的bar一面打發一個接著一個前來搭訕的男人們,嗯…或者買幾罐啤酒到AYAYA家喝也不錯!這樣就不用擔心自己藝人的身分了,她下意識的扶正了一下眼鏡。
 
 
「等一下!」
 
要不是這個男人叫住她,後藤還真不知道自己險些踏入歌舞伎町另一黑暗的區域,真糟糕!怎麼只顧著走呢?有些懊惱的眉頭小小地糾結了一下。
 
穿著打扮倒是挺像裕樹那年紀人會穿的!停下腳步,後藤透過鏡面遮擋打量了一下眼前男人,又是搭訕的吧?她默默地心想,如果再找不到適合的店家就回去吧?省得麻煩。
 
「那…那個…我…我…我叫做伊達。」眼神像是不敢停留在後藤身上飄移,一面不安地搓著手,男人一面結結巴巴的說著,「從那裡再過去一點的地方,妳最好不要再靠近。」
 
「是老…不…是有人要我來警告妳…」似乎驚覺自己的失誤,他又很快的改口,「呃…總之,那邊不是妳該去的地方,如果要喝酒的話,妳…妳的右手旁邊那條巷子有一個叫做COUCH的酒吧…」伊達緊張的吞了口口水,「…那裡的調酒師還不錯。」
 
然而,後藤並沒有採納那叫做伊達的男人的建議,反而往左手邊的巷子走去,很快的她發現了一道隱匿在混擬泥土牆上由核桃木作成的小門,這也是一間酒吧,掛立在門板正中央金色小牌上刻著〝TROUBLE〞。
 
怪人!
 
開門進入TROUBLE前,後藤冷冷地撇了站在原地的伊達一眼,暫時先在這裡躲一下吧?這樣想了以後木門也應聲關上。
 
「慘…慘了…她進去了…」
 
伊達像是快要昏倒了一樣在原地兜圈子,「怎麼辦…怎麼辦…老大會宰了我…」他慌慌張張地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批哩啪拉的按著。
 
 
 
 
TROUBLE,隱身在邊緣地帶就連歌舞伎町通也不一定知道的酒吧,從外觀看來是一道十分不起眼又沉重的小門,店內裝潢更像是經歷過許多年代一樣老舊,不勝明亮的燈光混著香煙的煙氣瀰漫出一種昏暗氣味,不懷好意、打量眼神交錯在這樣式中等但格局上卻能有吧台區、沙發包廂區分別的空間裡。
 
 
 
將自己埋入店內最深角落裡,她與普通酒客一樣默默地品著手中的琴費斯。
 
「這個星期五,龍口組會與福建來的那些中國人有筆交易。」
「地點?」
「港口。」
「時間?」
「半夜一點。」
「詳細的都在袋子裡面。」左手輕輕敲了敲沙發與沙發之間相連的木台。
 
「這是酬勞。」吉澤的話剛說完,一隻屬於男性的手便將一張支票放到了台上,雙方無聲地將從上一秒開始便屬於己方的東西收下。
 
「…………………」
從剛才開始,懷中手機不斷發出震動,而且都是直到轉向語音信箱才終止,或許是有什麼事情吧?但吉澤卻看也沒看便直接關機。
 
「女朋友?」
 
「哼!怎麼,村田妳也有興趣嗎?」
 
「怎麼可能。」那人發出嘿嘿地乾笑聲,「對了!對了!」
 
「最近,有五個女人,她們似乎想打聽出那個叫做保田女人跟孩子們的下落。」
身後那人稍微晃動一下酒杯讓裡面的冰塊發出一道清脆聲響,「雖然不知道透過誰找上了我,不過看樣子會是一筆很有意思的交易。」
 
坐在吉澤正後方,叫做村田的是一個戴著紅色膠框眼鏡、身穿如普通OL的套裝看起來十分瘦弱的女人,本名為村田惠,對大部分找上她的人來說只會稱呼也只知道她叫村田而已。
 
掛著精明微笑,走在路上甚至在任何場所,任誰見了也只會認為是個普通秘書的她卻是地下眾多情報販賣者之一,與其他人相比她的情報管道多得實在讓人咋舌。
 
「演藝圈也是很有意思的地方啊!」發出宛如感嘆的一呼,村田勾起一抹模擬兩可的笑後啜了杯中物一口。
 
「別多管閒事。」對此,吉澤只是冷冷地說著,臉上則是讓人猜不透的神情。
 
「是是是!」村田向身後撇了一眼,「不過能賺錢的機會誰不想放棄呢?依據合理價錢賣出一份合理價錢的情報也不錯的不是嗎?」
 
「哼!或許是吧!」喝得差不多了,想要的情報也確實入手,吉澤撇了腕錶一眼似乎打算離開,她示意三井要酒保送上Chaser。
 
「現在,我倒還有份妳應該感興趣的情報。」就在此時,村田突然這一聲暫緩了她的舉動。
 
「喔?」背對著的關係,村田看不見吉澤的表情,但她很確信,她勾起了吉澤的興趣。
 
「算是免費附贈的吧!」十指交疊,她反而露出一抹狡詐的笑容。
 
「嗯?」
 
「那個,吧台位置,妳一直要我特別注意的女人,現在正被一個不入流的痞子纏上。」
 
『!』
強壓下心中訝異,吉澤不著痕跡地往吧台方向看去。
 
 
果然。
 
她看到了她。
 
 
褐色西裝式外套、黃黑橫條羅紋上衣、淺藍素面及膝裙、棕色馬靴、即使進了室內也不願意拿下來的色鏡。
這點偽裝能起什麼作用?吉澤不禁皺了皺眉頭想,那是第幾杯了?她看著她向酒保要了一杯呈現橘子色的調酒,手邊更堆滿一杯杯未動過的內容呈現粉紅色的酒杯。
 
這女人簡直就是找死!任誰也不會注意到,她下意識的捏緊了酒杯。
 
 
 
「哎呀~喝嘛喝嘛~」
面對這從方才開始就持續不斷的殷勤,後藤已經連自己都數不清她到底幾次很為難的拒絕眼前男人,如果這人可以像前面幾人一樣碰了一鼻子灰就乖乖退走就好了!
 
 
當流氓的都是這樣討人厭嗎?
 
 
這句話才從腦中閃過,就連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流氓?這不是在說那個傢伙嗎?要不是那個傢伙她現在那會坐在這裡?後藤忍不住在心底暗自抱怨著。
 
唉唷~頭好暈!好像有點喝太急又喝太多了!腦袋像快打結一樣混亂。
 
「小姐!妳別這麼不給面子嗎~就喝一杯吧!」你還沒走啊!後藤偷偷在褐色鏡片底下翻了翻白眼,都拒絕了好幾次是聽不懂人話嗎?
 
「不了!謝……」婉拒的話還未說完,她倒是被身邊突然四濺的粉紅色酒水給嚇了一跳,粉紅佳人,面前那素有女性殺手的那杯調酒就在她意料之外嘩拉嘩拉的淋在男人頭上,愣愣地抬眼一看,後藤作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碰到…她,總令她五味雜陳的吉澤。
 
「唷!好啦!酒都喝過了該滾了吧?這位小哥?」冷著眼,臉上仍是不陌生的壞笑,吉澤像是證明一滴酒也不剩一般將手中酒杯晃了晃。
 
「我※※的!你○○的是在幹啥!」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一頭金毛、活像路邊小混混的男人濕淋淋地爆出一連串咒罵的字眼。
 
「喔?還不夠嗎?那麼再來杯馬丁尼如何?」說完,吉澤又順手將酒保方調好的馬丁尼潑在男人臉上。
 
「這樣就應該夠了吧?」眼神乍然轉為森冷,只有三井、福田等人才知道這是吉澤即將發怒的前兆,「如果還想繼續喝的話,這位小哥,我就招待你一杯與碎玻璃一起特別調製的〝血腥瑪莉〞吧!」
 
「我※※的!」撥開瀏海,男人甩去一臉酒水後又是一連串咒罵,「你是活不耐煩了?」
 
「客人如果你們想要吵鬧的話…」其中一名酒保正想勸阻時卻被男人惡狠狠地打斷,「閉嘴!」
 
「你知不知道我的老大是誰?」
 
「知不知道你的老大是誰…」切入男人與後藤之間距離,吉澤如往常一樣點煙,然後將煙氣全噴上男人的臉「…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轉動眼珠,吉澤注意到村田不在位子上,早在不知何時她就從酒吧裡消失,嘖!真是明哲保身為上的傢伙啊!她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馬的!有種在這裡等我!」或許是看到突然站在吉澤身後的三井、福田,男人只敢烙下狠話而不是動手揮拳。
 
「客人,您們這樣我們很困擾…」原本就不多的客人們一見到兩人起了衝突,紛紛都起身結帳,一時之間店內只剩下酒保與她們而已。
 
「OK!我在這裡等你!你找你老大過來慢慢談。」大搖大擺的坐回沙發,吉澤用眼神示意三井將後藤拉到她的身邊,「怎麼啦?你要是再不去就乖乖付了這幾份帳單然後滾吧!」
 
或許是畏懼吉澤的眼神,男人又是爆出不文雅的字眼後悻悻然的離開了,「妳給我等著!」臨走前他仍不忘扔下對吉澤來說一點作用也沒有的狠話。
 
「喂喂喂~酒保小哥!別看傻了!來杯威士忌加水。」既然要等,那麼就只給一杯酒的時間吧!
 
 
 
 
 
「老大!就是那個傢伙!」
該佩服那傢伙的勇氣還是愚蠢,一聽到聲音,三井、福田立即警戒地看向店門,一二三四五六…扣除剛才的痞子男,眼前不多也不少正好六個穿著西裝看起來也是流氓的男人們,其中,領頭也是痞子男口中的是一個看起來腦滿腸肥的胖男。
 
「是那個活不耐煩的?」如豆大的眼珠轉了轉順著痞子男指的方向看去,胖男總算發現了吉澤,然而,原本怒氣沖沖的臉卻在瞬間垮了下來,「呀~這不吉澤大小姐嘛!」他搓著手諂媚地笑著走到吉澤桌前。
 
「你是誰?」剛才那根煙只抽了一口就忘在旁邊,現在幾乎快燒完的樣子吉澤當然也不可能會去碰,僅僅撇了胖男一眼,她又從煙盒裡摸了一根出來。
 
「小的是犬田組組長-犬田三太。」胖男見狀連忙掏出打火機替吉澤點煙。
 
「犬田?」
 
見吉澤似乎不是很有印象的樣子,犬田連忙堆起更阿諛奉承的笑,「前年的新年大會上小的曾有榮幸見過您一面。」
 
「喔?跟猿崎組一起來的?」
 
「是是是,您說的沒錯!就是那個犬田。」
 
「你小弟?」擺出不在意的樣子,吉澤信手指著仍杵在店門口那幾尊石像,特別是那個痞子男,他是幾人當中石化最厲害的一個。
 
「站在中間的那個也是?」
 
「是!是!是的!沒錯!」肥掌往腦袋一拍,犬田又搓著手堆出令人噁心的一笑,「哎呀~真是對不起啊!大小姐!那個笨得跟豬一樣的傢伙,誰不得罪偏偏得罪了您,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他!」
 
「我不想再看到他,第二次。」眼中散發寒光,吉澤只簡短的說。
 
「是是是!只要大小姐您大人一聲令下,小的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伸手抹去額上冷汗,犬田也不是什麼愚笨的角色,他立即了解如果不做點什麼,那麼再也見不到歌舞伎町隔日太陽的就不會是痞子男而是他。
 
「啊~您今天的酒錢都由小的來付吧!」說完他便轉身吆喝小弟付賬,「那麼小的先行告退了。」
 
「辛苦了。」吉澤皮笑肉不笑的舉杯致意,畢竟有人付錢嘛!好歹也表示一下。
 
「不會不會!您慢喝您慢喝。」不斷鞠躬哈腰犬田那肥胖的身軀此時看起來十分可笑,只見他幾乎是扭著痞子男的手臂走出酒吧。
 
 
 
 
 
「為什麼?」犬田等人走後,待酒保送上威士忌加水後,一直坐在吉澤身旁緊捏著自己裙擺的後藤終究忍不住出聲。
 
「什麼為什麼?」將原本她自己的Chaser推到後藤面前後,吉澤這才啜起眼前的那杯新調酒。
 
「為什麼妳會在這裡?」她一把揪上吉澤領子,或許是酒精開始起了作用的關係,後藤是以半癱的方式壓上吉澤,睜著迷濛的雙眼,酒氣微微從唇間灑出,後藤更不知她那白皙又像燻上微紅的兩頰,令吉澤幾乎要停止了呼吸。
 
「跟妳一樣的問題…」暗暗倒吸了一口氣,吉澤勉強定了定神,「為什麼妳會在這裡?」末了,她習慣性的發出一聲揶揄。
 
但在後藤耳中聽來,那笑聲是令人討厭的。
 
「耍什麼……帥…啊…」皺眉,後藤賭氣地捧起Chaser,然而,她只不過喝了一口就將杯子放下,「妳這個渾蛋…」接著似乎再也抵擋不住原本體內酒力一般,整個人便搖搖晃晃地往吉澤身上倒去。
 
「哼!笨蛋!」居然喝了這麼多!
見狀,吉澤再也難掩心中不快的皺起眉頭,她先是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後藤身上,接著才起身將她橫抱在懷裡。
 
「裕夫!結帳!」
臨走前,吉澤投給眾酒保一個冷酷的眼神。
 
「如果你們還想繼續經營下去的話,最好在她下次來給她無酒精的飲料。」